時間:2013-06-20 來源:YNET.com 北青網 作者:劉怡然 點擊:次
“被關進迷宮中的代達羅斯和伊卡洛斯在快要絕望的時候,突然發現了掉落的羽毛和迷宮頂部懸掛著的蜂巢,于是聰明的代達羅斯就用羽毛和蜂巢做成了兩雙翅膀,和兒子伊卡洛斯一起飛出了迷宮。”父親放下母親生前最愛的書,一邊用樹枝在地上比劃著,一邊對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講著故事。
“伊卡洛斯沒能飛到太陽上嗎?”小女孩望著父親的側臉問道。
“沒有,當然沒有。”父親拍了拍女孩的頭,“我去收玉米了。”
“又在畫呀? ”父親從玉米地里走了進來,看著蹲在地上用樹枝畫畫兒的女孩,看著那動作極其僵硬的人物和奇怪的翅膀,“又在畫伊卡洛斯嗎?”女孩點點頭。“爸,我要學畫畫。”女孩站了起來,父親看著她眼睛中閃爍著光芒,猶豫了一會兒:“行,等爸爸攢夠了錢,就供你學畫畫。”
下雨了,女孩和父親披著兩個破舊的毯子在雨中快速地走動。他們一人一邊提著一筐玉米,準備到集市上去賣。沒有抄近路,他們走到了去年剛建成的學校旁邊。女孩不禁駐足,父親走到女孩旁邊,拍了拍女孩的頭:“等爸攢夠了錢,就讓你來學畫畫。”從那之后,父親不再晚上給女孩講故事了,反而倒是女孩兒快要睡覺的時候才隱約看到父親的身影。女孩看到父親身上的泥水便知道了,父親去工地干活兒了。
十六歲生日那天,父親送給女孩一個最棒的禮物——一沓白紙和三支畫筆。父親告訴她,明天,她就可以去學美術了。第二天,女孩終于進了那個夢寐以求的地方,那些比她小很多的孩子們先是驚訝地看著,然后開始嘲笑起來:“這么大的姐姐怎么剛來這里?”
老師走進教室之后,看到的便是小女孩們圍著女孩說這說那。女孩只是低著頭,什么也不說。“孩子,想畫什么?”老師開口道。女孩愣了愣,抬起頭:“我想畫畫。”
不久就發現,女孩是老師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:她學得很快,不到兩年,已經可以將花草、樹木畫得與真實的一模一樣。現在,女孩已經坐在了高級畫室,和自己的同齡人坐到了一起。老師又開始教女孩素描,從正方形、球體再到人像,女孩只用了三年就成為了老師最得意的學生。老師建議女孩兒去北京,她說,那里會讓女孩有更多的發展空間,因為女孩的天賦難得一見。
女孩將這件事告訴了父親,父親高興極了,一個勁兒地說:“好,好!”十九歲那年,女孩兒離開了農村,去了北京。她找到了老師推薦的學校,但是學費實在很貴,而她身上帶的錢只夠學一個月。于是,女孩兒開始四處找工作,但沒有上過學的她只能在一個小飯店里當清潔工,天天省吃儉用。即便這樣,一個半月后還是沒能湊齊學費錢。“爸,”女孩拿起電話,欲言又止。電話那頭傳來父親有些蒼老的聲音:“爸知道你缺錢,這就給你送過去,錢有,多得很呀!”幾天后,錢送到了,足夠女孩交四個月的學費。
這四個月中,女孩兒更加刻苦地學習——她在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就來到畫室,等到夜深了,才離開。漸漸地,她的天賦開始呈現出來,那優美的線條和玄妙的色彩,令老師都贊嘆不已。
一個偶然的機會,畫展的策劃人看上了女孩的作品《天使》,高價買下了。伊卡洛斯揮動著翅膀,女孩兒拿著錢,先租了一套七八平米的小屋,脫離了天天露宿街頭的生活。然后,她把父親接到了北京,發現父親的臉色有些蒼白。“爸,帶你去吃一頓好飯吧。”但父親不肯,無論女孩兒怎么勸說,父親都是一句話:“不,留著學畫畫吧。”
當女孩挽著父親的手臂時發現,父親小臂上有幾個小小的傷痕。當女孩問起時,父親總是說:“沒事兒,沒事兒。”
“ 爸,能不能麻煩您坐在那兒一會兒,我想給你畫幅畫。”“好,好!”父親笑著坐在床頭,女孩拿起畫板,她的筆尖漸漸地描繪出父親的輪廓,她畫著父親的白發,畫著父親深深的皺紋,畫著父親凌亂的胡子,最后,她畫父親揚起的嘴角……
這一幅《父親》令女孩一夜成名,還被推薦到了最頂尖的美術學校,就連外國友人對這幅畫也深愛有加。他們說,這個父親絕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伊卡洛斯飛向了太陽。七天后,女孩被推薦參加世界美術大賽,要去國外了。她想帶上父親,但父親一心想要回到農村。他說,農村他住得舒適。女孩想想,就把父親送回了農村。臨別前父親對女孩說:“好好畫畫,畫最好看的畫!”
女孩開始畫她小時候用樹枝在土地上畫的——伊卡洛斯。盡管很忙,但她每月都不忘給父親寄錢。雖然父親打電話來說“不用寄了”,但她仍執著地這樣做。
那一天,她心情頗好地為伊卡洛斯勾完邊,然后滿意地看著那還沒上色的伊卡洛斯。突然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。“請問您是張先生的家人嗎?很抱歉告訴你一個壞消息,你的父親今天下午五點因貧血在地里暈倒,搶救無效去世了。”
沒等對方說完,女孩就扔下了電話,不顧一切地沖出了房間。女孩在街上飛奔,撥開人群,不管前方是否是紅燈,她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就空了,她近乎瘋狂地奔向機場……伴著急剎車的聲音,女孩的身體被撞倒。伊卡洛斯的翅膀融化了。
醒來后的女孩兒愣愣地看著那幅《伊卡洛斯》。兩天前,醫生那冰冷的聲音告訴她:“您的雙手在車禍中受到重傷,我很抱歉地告訴您,您的雙手已經不能再使用了。”現在,她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,垂在《伊卡洛斯》的前面。她還沒有給《伊卡洛斯》涂上顏色,也沒有在伊卡洛斯頭頂上畫上太陽。交作品的日期到了,女孩硬著頭皮把作品交了上去。她本是備受矚目的參賽選手,但現在,后果可想而知。人們同情她,許多藝術大師都為她感到惋惜。部分藝術大師甚至給了她許多的錢,足夠用一輩子。
但女孩的眼睛中,永遠也不可能再一次折射出太陽的光芒。她回到農村,見到了她的老師。“老師,我父親究竟是怎么去世的?”女孩的聲音有些嘶啞,老師猶豫了很久,聲音顫抖地說出了事實。
“你父親為了供你學畫畫,借了鄰居的身份證去獻血。”女孩的身子一下僵硬了,原來父親手臂上的傷口是……那天,女孩在父親的墓前跪了一個晚上。第二天,她看見屋里有一個保險箱,她不記得家里有這個東西。她找來了老師,問老師這是什么?老師從衣兜里拿出了一個鑰匙,打開了保險箱。那里面都是信封,是自己寄給父親的錢,一分也沒動。里面放著一個紙條,是父親有些歪斜的字體:留著學畫畫!頓時,女孩淚如泉涌。伊卡洛斯最終沒有飛到太陽上,在翅膀融化后掉入了大海。它再也無法看到太陽。
三天后,報紙上刊出了藏于英國美術館的著名畫作《父親》正式更名的消息。雖然不太了解作者的意圖,但美術館館長還是很快就按照作者的要求更改了畫作的名字:《伊卡洛斯的翅膀》。